兩人說話間,小童奉了茶水呈上。
阮籍接過茶碗，🎢飲了一口，回味片👥刻,乃驚喜嘆道，“竟是雪水！”
這茶看似尋常，乃是去歲大雪之🏷👰時，收集了幾大壇子，藏于地窖。春夏煮茶飲之，最是滋味甘醇,解暑消渴。
遂一飲而盡，連贊道,“山中無事，雪水烹茶🍀🤘⚾😻,痛快痛快！”
須臾,又問道🏅🐱🥒，“對了,不知方🥕才賢弟所說,鼓一弦琴🏻🚻🌔者為何人？”
嵇康輕輕搖頭,“只知其人姓孫名登,字公和,隱居于汲郡山窟之中，夏日編草為裳，冬日披👾發覆身,不知其🌙⛪📍為何方人氏。”
阮籍慨嘆,“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小小山窟竟有此等奇🔢🈂人……此人是從何處習得一弦琴？🐴”
嵇康又搖了搖頭，“不知。我是在去年春夏之交，途徑汲郡北山采藥時,偶然聽其鼓一弦琴。音律千變萬化，🐁🌙🎸琴音亙古高絕，深不可測……其人好讀周易，除此外，終日沉默，無有一言。”
“對了，我曾從其手中得一古琴殘譜👙，可惜🎩🤙➰缺了中間一小段，至今尚未完全🖇悟透。”
“哦？不知是何琴譜？可否一睹？”
小童很快去里屋取了一方木匣過來。
嵇康從中仔細地捧🚢💩出一塊顏色泛黃的帛織物，小心地鋪在桌案💛🤱上。這塊布帛很是殘舊，且中有殘缺。
看那缺口的樣子，似是經過火燒一般。
阮籍只看了一眼，便大吃一驚！他又湊近了那塊布😯，細細瞧了半晌，神色極度難以置信，驚喜道，“莫非，這就是《廣陵散》殘譜？！”
“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啊……”
“莫非嗣宗兄也對此譜有興趣？”嵇康道。
“可不是么🈯🧒🌧，我遍尋此譜而不得，不曾想竟在叔夜處得遇此寶！🍎📹🌔”阮籍不由大喜道。
《廣陵散》原是秦漢時流傳🚋🍽🌛于廣陵一帶的古琴曲⏱🙏🤧，聲調絕倫，蕩氣回腸，以錚錚琴音講述了古時俠客聶政為父報仇刺殺韓王的驚心動魄的一段故事。
可惜對🐻此譜的記載極少，又是殘本，僅在魏應璩的《與劉孔才書》等少數文獻中有過零星記載。
嵇康輕輕撫過案上殘譜，嘆惜道，“志士灑淚，傲骨猶存。此曲開頭深遠，中間錚錚，激昂慷慨🌁，戈矛縱橫，我甚愛之。可惜的是，完整曲本應當有四十一拍，譜上僅有三十三拍，缺了八拍。我幾經嘗試補全，至今尚未完全滿意……”
兩💋🙃🥎人于琴技一道志同道合，相見恨晚，對著琴譜仔細揣摩研究了半天，不覺便談至日影偏西，山中暮色四合，📲❕😧當晚阮籍便留宿在百家巖。
其后，又接連在嵇康處飲酒👠研👁🍌究琴譜兩日，⏺🍆阮籍這才騎上小呆，一人一驢搖頭晃腦，歡欣不已地踏上歸鄉路。
好日子總是過得飛快，不知不覺轉眼半月過去。
阮籍回鄉探完了母親和叔父，又拉上🎄🖤侄子阮咸到阿阮酒家閑扯喝酒混了兩日，很快，離告假之日相去不遠，便到了離家歸去🚷之時。
他萬分無奈，戀戀不舍地牽著小呆離開💺👨🍅了陳留老家。
一想到又要🚥🥪回到京城過那種日復一日千篇一律無聊透🥅🤕頂的日子，阮籍就頭疼不已。
他無精😘打采地騎著小呆，不多時便行到了縣外岔道。
眼🎖🍊♋前兩條道：一條正西，通往京城；🔳😊另一條朝向西北的道，是通往河內方向。
阮籍左右張望一番，感到分外惆悵。
“哎，真的又要返回去💔🍺了么？…🍺💂⛪…”他拉著韁繩，騎在驢背上啰啰嗦嗦，磨磨蹭蹭了好一陣兒，別別扭扭地不肯朝🈴♟西。
他把小呆的頭拽向西北，誘哄道，“小呆，你說咱們往哪邊兒走好🥂🌶🤝呢？”
小呆一直是副呆頭🌅呆腦又懶又蠢的模樣，能少走一步絕不多走一步，平日里還不少吃，每日最有精神的時候就是吃草料的時💑🕡🕗候。
這會兒聽見主人說話，它豎了豎耳朵，又擺了擺腦🏧🚽袋，竟似聽懂了一般，忽然間👴來了精神，🛵😼🔰吸溜兒一聲，撒開蹄子，奮然往西北跑去！
阮籍騎在驢背上哈哈大笑！
“你🆘這呆驢，可算有點兒良心，總算沒白喂養你這么🚧🧐🧐多天……”
他一邊說著一邊心🏟🔕里盤算著，此去河內，正好可以再去嵇康處瞧瞧，看看他那琴🚂譜研究的怎樣了……不過，要是這么走的話，再轉至洛陽，可能會晚到京城🎼👤🔸幾日了。
不過晚就晚💺了罷，誰稀❇☕🛤罕那份差事，🐮⛵老子正愁找不著理由辭歸呢！
春風得意驢蹄疾，快活一日是一日！
小呆似乎是上次聽仙人彈琴沒聽夠，一路上撒著歡兒跑得也分外歡快。似是不知疲倦一般，竟然只用三四日，便🌡🥝提前到了山陽縣。
一人一驢輕驢熟路，再次溜達上了百家巖。
距嵇康小院尚有幾十步之遙，遠遠🔣🌙聽到里面隱約傳來交談之💞聲。
“依君之見，何為逍遙？”
“悟逍遙🍿🐼🕤之意，得逍遙之心，不論何人何處，逍遙并無差別。”
“已得其意否？”
“領略一二。”
“愿聞其詳。”
“大鵬振翅千里，是謂逍遙；鳥雀展翅飛翔，其形雖小，亦是逍遙。逍遙乃🚖生靈之本能，天地萬物，無論圣人凡人，乃至飛鳥游魚，只要本性得到愉悅，便可謂逍遙。⛹🤧🛍”
……
當世禪學流行，時人多推崇老子之“道”。向秀的年齡不大，尚未及冠，卻獨醉心于莊周之學，對莊子極有興趣。他前幾日拿著所注的《天道》、《繕性》等幾篇，來🌽此找🕵💆🛴嵇康探討數🍙💫日，頗有些體會。
今日他🚏🗿亦是有備而來，特意攜了《逍遙游》、《養生主》、《人間世》三篇注⬜解，再來找嵇康討教。
山陽和懷縣同屬河內郡，兩縣連接毗鄰，百姓們互趕集市，走親往還都甚為方便。向秀家雖👁💍📣在懷縣，但因恰好位于懷縣和山陽的🤔交界處，所以距此不過只有六七里路。從家中到此處，徒步半個時辰即到，他平日無事時，常常過來與嵇康一處切磋學問。
嵇康接過向秀手中所持之卷，但見上面小楷端方，圈圈點點。細讀半晌，方合卷道，“近世以來，老子當⛵道，莊🤸子卻乏人問津，今見子期批閱所注，獨辟蹊徑，精妙之至，恍💊如莊周復生也。”
向秀道，“叔🚣夜兄過贊，不過是些粗淺研究。自古老莊并稱，世人多以為一體。愚弟以為，就其本質而言，老學、莊學同中有異，前者重‘道’，后者歸‘隱’👋。‘道者’乃以‘無為’達‘有為’之目的，‘隱者’則真正天人合一，無欲無求。”
嵇康點頭，“子期之言，甚合我意。🏦‘道者’因‘道🧢🍨不同不相為謀’，‘隱者’徹底超脫塵世，逍遙自在。”
“好個超脫塵世，逍遙自🈺🎋在！”一個熟悉爽朗的聲音驟然傳入耳中。
阮籍不知何時✍出現在院門口，已經駐足聽了一會兒。院中兩人正在對卷談論，因全神貫注，竟全無注意🦒到有人到來。
“嗣宗兄？！”
嵇康驚喜起身，拉著向秀至院門處相迎。
“一別半月，還以為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得見兄臺，不曾想還能👺🍜🐔再次見到嗣宗兄……”
“哈哈，🐉🤷🏚我也沒想到，是🐁它帶我來的……”阮籍指著小呆大笑道。
“我來給二位介紹🐵，這位是陳留阮嗣宗，這位是懷縣向子期。”
嵇康吩咐小🤠⛴😄童取出自釀的竹葉青，并些山中野味小菜，在院中招待兩位好友。
山陽之地多產竹，尤以百家巖一代最為豐茂⚾📉🥤。當地百姓多以竹葉釀酒，酒名喚竹葉青，其色清澄透明，🥠👖🐑其味芳香清冽綿延不絕，飲之消渴生津，令人舒氣暢懷。
阮籍是出了名🚻的好酒之客，你來我🛷🛶🕒往間，很快一壺酒見📍🛄了底。
向秀不善飲酒，😸🛏年紀又稍小些，在旁陪著飲了一小杯，淺抿輒止，面上竟🎒💗👋有些泛紅。嵇康看著他笑笑，也不勉強他。
“果然好酒！”阮籍咂咂嘴，感到余味無窮。
他暢快笑道，“這竹葉🧞青沁人心脾🐿，入口清冽，比起京中鼎香樓的壇香酒，是另一番風味。”
“壇香酒？”嵇康好奇道。
“此酒是京城第一好喝，在京城無人不曉！不瞞叔夜，前些日臨出🎍😯🌭京之時，我曾帶了幾壇出來。可惜前些日在城中山濤兄處喝光了……”
說到這里，阮籍👤🅱👿忽而想起了山濤之話，“對了，叔夜可曾到過京💗🧕🏜都？”
“不曾去過。”
“上次，聽👄本郡功曹書佐山巨源說起，京里🤧曾派司馬昭🕣來找過你……”
嵇康道，“是，當時，我到汲郡游山采藥去了，歸來后聽小童說的，也看到他們的留書邀請。因嵇某💛🚾生性散淡，對此事并無什么興趣，就隨手放在一邊了。”
“依為兄之見，叔夜真該去京里看看才是。雖然到京里做官沒什么意思，但🛫🛣實話說，京師卻真不愧是人文薈萃之地，天南地北，文采風流，應有盡有……”阮籍🔈笑道，“對了，尤其是鼎香樓的壇香酒，更是醇厚地道！不可不嘗！不輸你這竹葉青……🎂”
“當真？”
嵇康也是個好酒的🎪，聽阮籍一番話🚏🍦，心中不👲由一動。
“那當然，我此番告假🖕✨🍥將滿，要先回京城一趟。二位兄弟若想好了，便一起到京里看看如何？到時我作東，咱們一起在鼎香樓喝個夠，哈哈！”